没有消失的地平线

中国国家公园

        木里，位于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西北。它曾是由三方教派管辖的独立王国，山高路险，人烟稀少，保存着相对完好的森林植被、自然风光以及原始淳朴的民风民俗。<br><br>美籍奥地利探险家约瑟夫·埃弗·洛克就曾三次到过这里。而后其撰写发表的《中国黄教喇嘛木里王国》一文令木里名声大震，被外国探险家称为“上帝浏览的花园”。<br><br>这个充满巨大诱惑的神秘之地，它的一切的一切都让我魂牵梦萦，在与之时隔80多年的2008年11月中旬，我们一行5人循着洛克的足迹，从泸沽湖踏上了前往木里的旅途。 <h3>错路</h3> <p>正应了那句老话“好事多磨”，从一开始我们就走错了方向。</p><p>在西昌，向去过木里的朋友打听，得知从泸沽湖到木里要经过云南省宁蒗县永宁乡，再折返经四川省盐源县前所乡、木里县屋脚乡；后来在泸沽湖一家饭馆遇到一位可称之“木里通”的藏族朋友巴伍，被告知不必经过永宁而可直接经泸沽湖不远处的达祖村（大嘴村）到前所、屋脚。因此，我们便牢牢记住“前所”、“屋脚”这两个地名，将达祖村忽略了。</p><p>离开泸沽湖，本该往西北，而我们却向南到了云南的宁蒗县地界。一路上由于怕走错路，我们都在打听去屋脚怎么走，得到的答案都是：库脚，走这条路没错。屋脚等于库脚？我们自以为是地认为当地口音就是将“屋脚”念成“库脚”，因此听信不疑。</p><p>山路跑了70多公里，到了金沙江岸边的阿海水电站工地，我们才知道完全走错了方向，继续走下去，就真能到宁蒗县库脚村了，这边凑巧真是有个“库脚”！以后得吸取教训啊，问路时要先确认地名无误。</p><p>无奈，原路返回泸沽湖，重新找路前往永宁。</p><p>暮色苍茫，土路颠簸。涉水淌河，穿村过寨，从云南折返四川，终于经永宁乡、前所乡，到达了屋脚乡。抬头仰望，已是繁星满天。</p><p>屋脚乡政府前的坝子上人声鼎沸，歌舞正酣。我们车刚到，立即就有人迎上前来，连呼“欢迎欢迎”。原来这里正举办热闹的锅庄晚会，村民们一见来了客人，当然分外惊喜，除了安排食宿，还热情邀请我们参加晚会。</p><p>屋脚是蒙古族乡，其男子身着蒙古长袍，女子服饰与摩梭人相似。锅庄的形式、舞姿与摩梭人甚至藏族也有几分相似，想来应该是各民族间相互交流借鉴的产物吧。</p><p>一阵欢歌热舞后，曲终人散。</p><h3>错愕的缘分</h3> <p>“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从村民口中，我们得知这附近还有个极具民族特色的村落——蒙古人聚居的利加嘴村。如果我们不走错路，肯定不会来到利加嘴村。套一句俗话，这就是缘分。</p><p>经过数公里公路，再经过数公里机耕道，终于到了坐落在山脚的利加嘴。</p><p>错落的木板房、弯曲的栅栏、高高的晒架、蜿蜒的土路，与我曾经到过的川西高原许多少数民族村寨倒是并没多大区别。</p><p>村民见有外人来，都好奇从家里出来观看。尤其是孩子们，更是羞怯之中带着几分兴奋，频频张望，交头接耳；一见我们举起相机就马上躲到屋后，须臾，还是又忍不住伸出小脑袋来窥探，真是童真可爱。</p> <p>又赶了个巧，碰上村里过杀猪节正在杀年猪。</p><p>原来每年从公历的10月到11月，村里每天都有一户人家杀年猪，做猪膘肉。全村每户都要派两位代表来吃肉、喝酒、跳锅庄以示祝贺。</p><p>该村有三四十户人家，共约400余人，每户都有一位“家长”，拥有绝对的权威，负责家族成员每天种庄稼、放羊等劳作的分工，掌握经济分配大权。农闲时外出打工、跑运输的人除了自己必要的生活花销外，收入都要交给“家长”，由其统一安排家族中每个成员的衣、食、住、行等支出。</p> <p>兴致勃勃进到一户杀猪人家的四合院，却被告知不准拍摄。正在困惑，一位四十来岁、身材魁梧、神情威严的男性“家长”请我们进屋里“谈判”。</p><p>据说以前曾有外来客到这里摄影，并许诺将照片寄来，但都食言了，而且还歪曲事实地宣传，在这里生活的是摩梭人而不是蒙古人。“家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因此他们对外来客，尤其是摄影客都非常不相信，甚至于排斥。</p><p>经过我们反复地解释，“家长”的态度才有所缓和。最后，我们送上200元人民币作为对其杀猪节的贺礼，才终于听到“家长”说：“现在你们可以随便摄影了。”</p> <p>院中早已架起一口大铁锅，柴火熊熊。有五六头猪在院外被削尖的竹杆刺进心脏，断气后被抬了进来，众人便开始剖肚掏肠，割肉剔骨。</p><p>石板地上，端坐一位白发“喇叭”，带几个徒弟正做法事，口中念念有词，大概是为死去的猪们超度亡灵，为活着的人们祈神保佑吧！我一直称其为“喇嘛”，但后来主人家告诉我应该跟他们一样称其为“喇叭”（音译）。</p><p>几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在旁边玩耍，很是兴奋，孩子们一般对节日的喜庆气氛更加敏感吧。其中一个孩子把猪尿泡当气球吹，兴致正酣，将猪尿泡吹得又圆又大，仿佛马上就要爆炸了。不知城里那些玩腻了高级玩具的孩子看到这一幕会作何感想？</p> <p>不一会，主人家招呼“吃饭了”，让我们坐在屋檐下铺的牛皮上，一人一碗苏里玛酒（青稞等杂粮酿制的低度酒），一碗米饭，两块用柴火灰烤好的猪肉，一双芦苇杆筷子。猪肉虽然表面有些焦黑，但吃到嘴里却很香，这才是真正的“生态猪”嘛！</p><p>等我们吃完，念经的“喇叭”及其徒弟才开饭。</p><p>过了几十分钟，主人又喊吃饭。我们说才吃过一会儿，不饿。但主人说刚才是早饭，现在是午饭，必须吃，即使一碗吃不完，也要吃一点表示一下。好，入乡随俗，又吃。</p><p>这次是米饭加锅煮的猪肉，还有一碗石花菜汤。但刚才用的筷子还在“喇叭”们手中，也有一些还没有清洗，怎么吃啊？这时分解猪肉、整理内脏的人也都停止工作，开始吃饭。见我们无处下嘴，大笑，示范说：“用妈妈给的筷子嘛！”只见他们一双双沾血带油的手在衣服上揩拭了两下，便伸出食指与中指来扒饭吃。我们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妈妈给的筷子”啊！也大笑，遂以手代筷，吃得肚圆腰挺。平时我们在城里饮食方面的诸多讲究，此时统统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不知洛克当年经过利加嘴时，是不是也曾用“妈妈给的筷子”吃饭？</p><p>最后我们给在场的家族成员照合影。到了告别的时候，主人一再热情挽留，说晚上还有歌舞。但因我们计划今天要赶到木里大寺，不能再留了，只得挥手作别。</p><h3>“香格里拉”并不遥远</h3> <p>屋脚乡到木里大寺其实路程并不太远，据当地人说只有80余公里，但因要翻越路况特别差的西林山而被视为畏途。甚至还有一些人告诉我们，现在这条路根本不通，尤其是我们单车前往，更是凶多吉少。这使我们都对前路的不确定因素充满了不安。不过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无论如何也要走下去。</p><p>午后两点一过，我们便从屋脚乡出发，继续我们的征程。</p> <p>果然名不虚传！这些年，我虽然多次跑过川西高原的一些险路、烂路，但与这条路比起来，简直是小菜一碟。</p><p>严格说，这根本不能称之为“公路”，连乡村机耕道都不如，没有一点平整的路面，全是一道道深深的凹槽，而且狭窄得只能容汽车单向行驶。所幸我们一路上也没遇见一辆汽车，如果是遇见大货车或大客车需要会车，那麻烦就大了。有些路段，因为没有过水涵洞，山上流下的溪水就在路面漫淌，车行其间，如同淌河。路虎的底盘够高了吧，也仍然难免被擦挂的厄运。</p><p>拖拉机倒是遇到过几辆，大多是拉木柴的。有人称拖拉机为“狗儿车”，它们在烂路上跑倒是如鱼得水，越野能力超强。我估计这条路上的深槽应该就都是这些“狗儿车”的杰作吧！</p><p>最喜剧的一幕发生了，两辆“狗儿车”结伴而行，我们好不容易在一处稍宽的地方超过一辆，但前面一辆几次都超不过去。就这样被一前一后两辆“狗儿车”押着在路上慢吞吞地悠着。“路虎”哦，“狗儿车”哦，“虎落平阳被犬欺”啊！我说，这场景要是被人在对面山上拍摄下来才有趣呢，才是经典作品呢。大家一阵哄笑，此后，“狗儿车”便成了我们好一阵的话题。</p> <p>山中林木茂密，这才是真正的原始森林。冷杉挺拔，桦树俊秀。一树树、一簇簇红叶、黄叶，遍布山间，缤纷浓艳。夕阳给它们披上了金光闪闪的外衣，随风翩跹，明亮耀眼，美得令人心醉。但众人此时都没有心情摄影，一是因为路况太差，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路面上，二是担心万一此路不通，天黑前到不了目的地，汽油耗尽，进退两难，那才是喊天不应叫地不灵。</p><p>在海拔4000多米的一个垭口旁，突见一条细细的羊肠小道蜿蜒而上，消失在林间。不禁浮想联翩：莫非这就是当年洛克走过的路？现在，我们开着现代化的越野车翻越此山尚且如此艰难，可以想像那时洛克一行靠人的双脚与马匹，行走在崇山峻岭中是何等的艰苦卓绝。正如洛克日记中所记载：“高山峡谷中崎岖的山路十分险恶，阴森幽静密林中的小路，多数被冰雪覆盖已很难寻找，而更令人担心的则是沿途土匪幽灵般的袭击……”现在虽然没有了土匪，但道路依然十分险恶。</p> <p>四个多小时后，终于在夜幕初降之际，我们到达了木里大寺招待所门前。这里属于木里县瓦厂区，是洛克时代的木里设治局所在地。</p><p>木里境内大多数人信奉藏传佛教，宗教色彩非常浓郁。全县有三大藏传佛教寺庙，十八座经堂。其中，以坐落在桃坝乡你易店村达尼牙布山麓的木里大寺最为著名。它曾是康巴藏区规模最大的黄教喇嘛寺庙之一，在藏区具有特殊的地位。</p><p>当年洛克从丽江起程，渡金沙江经永宁，沿泸沽湖到屋脚、翻越西林山，到达木里大寺时，曾在寺里停留了三天，拜访土司、活佛，互赠礼物，并拍照。</p><p>洛克在日记里描述木里寺说：“木里寺无论在艺术风格还是在建筑工艺上，都是藏、汉民族智慧的结晶。”现在在木里大寺的经堂里还保存着当年洛克与木里土司的合影以及洛克拍摄的木里大寺全景照片。在酥油灯摇曳不定的昏黄光照中，看着这些发黄的照片，时光好像又倒流回洛克的那个时代……</p> <p>第二天一早，旭日初升。木里大寺背后的达尼牙布山峰云雾缭绕，光影变幻，恍若仙境。随着太阳的升高，光芒逐渐强烈，将白墙黄瓦的经堂照亮，也将旁边原寺庙遗迹的几堵残垣断壁照亮。历史的沧桑变迁，岁月的无情涤荡，宿命的安排召唤，仿佛都聚焦在这一刻了。</p><p>登高望远，极目环顾，洛克所说的“黄教喇嘛木里王国”还真是一方风水宝地：天高云淡，纤尘不染；远山磅礴，流水清碧；草树丰茂，民居散布。牛马在坡上吃草，农人于垄间劳作。</p><p>英国人詹姆斯·希尔顿根据洛克的游记写就了《消失的地平线》一书，描绘了人类梦寐以求的世外净土“香格里拉”。尽管云南中甸于2001年抢注了“香格里拉县”，但我觉得这里才是希尔顿笔下的“香格里拉”！</p><p>其实，只要人与人和谐相处，人与大自然和谐相处，整个中国，整个世界，就都可以变成“香格里拉”。</p><p>洛克的背影渐渐远去，希尔顿的背影渐渐远去，但人类追求理想净土的愿望与呼声却越来越强烈。</p><p>循着洛克的足迹，循着希尔顿的梦想，我终于找到了心中的“香格里拉”！</p><h3>泸沽湖到木里行笺</h3> <h3>【路 线】</h3><p>泸沽湖镇→永宁乡→前所乡→屋脚乡→利加嘴村→屋脚乡→西林山→木里大寺</p><h3>【交 通】</h3><p>去木里可以乘飞机到成都或昆明，再乘汽车或火车进入西昌。西昌到木里有班车大巴，票价50元/人，每天三趟，分别是7：00、7：20、7：40发车。去泸沽湖，西昌到泸沽湖有班车大巴，票价75元/人，每天有两班，分别是8:10、9:20发车。从丽江或者永胜县去泸沽湖都必须先到达宁蒗县，从宁蒗县城转乘至泸沽湖需要3小时，且不论大客或小巴统一为20元/人。</p><h3>【食 宿】</h3><p><b>木里住宿：</b>卡卓大酒店，168元/标间，地址：木里县龙钦街26号，电话：0834-6522888；木里大酒店，100元/标间，地址：木里县扎昌街297号，电话：0834-6524112。</p><p><b>泸沽湖住宿：</b>泸沽湖女儿园客栈，150元/标间，地址：泸沽湖大洛水下村湖边大道3号；泸沽湖逦水庄花园客栈，200元/标间，地址：丽江市宁蒗县永宁乡小落水村；达吧旅行者之家，220元/标间，地址：泸沽湖里格岛。</p><p><b>地方美食：</b>强丁(酥油汤)、纯粮小甑烤制的低度白酒、猪膘肉。</p><h3>【装 备】</h3><p>如果自驾前往，驾驶车辆一定要越野能力强且底盘高的。川西高原早晚温差大，无论寒暑季，最好都带上厚一些的衣服。6月到9月为这里的雨季，但无论旱季雨季，帽子和墨镜是必备之物。高原紫外线强烈，防晒霜最好带防晒指数在30以上的。</p><h3>【摄影师简介】</h3> <p>杨双，四川省摄影家协会会员、自由撰稿人，专注于中国西部高原风光人文摄影，摄影作品在全国性影展影赛中多次获奖。</p><h3>【摄影师手记】</h3><p>“有一个美丽的地方，人们都把它向往。那里四季常青，那里鸟语花香，那里没有痛苦，那里没有忧伤……”</p><p>千百年来,有着古老民族和神秘传说的木里王国对外界实在是有着太多太多的诱惑了。在那片有着无数巨龙般的群山守卫和无数珠玉般的湖泊点缀的人间净土，不仅是野生动植物的天堂，也是人类心灵的归属。</p><p>碧绿的草原上牛羊浮动，牧民帐篷里飘出洁白的桑烟与悠扬的牧歌；沧桑古寺里嘹亮的法螺号吹响，五彩的经幡轻扬，那朗朗的颂经声中充满着虔诚与希望。</p><p>八十多年来，木里红颜依旧，时间也怜惜着她，并没有在她的身上烙下什么印记。走进木里，你会感觉到自己已经穿越了时空，在历史与现实的交织中徜徉，透过缥缈的雪山、圣洁的玛尼石堆和如幻的经幡，你能看到前尘的风月和迷失了的自己……　</p><p>木里——令人神往的人间天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