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徒步的向导乌拉姆,他的故事充满了传奇。在2003年以前,他是驻扎在乔戈里附近的一名巴基斯坦高山侦察兵,退役后他开始为徒步者服务,最开始是当厨师,后来又升级为向导。<p>徒步的第二天,我们又推进了21公里,但艰难的路况再加上暴晒和干渴的折磨,我们都感到体力已经实在难以支撑下去了,于是大家决定在帕玉休整一天,用以恢复体力。</p><p>夜幕降临了,我早早地钻进帐篷,准备休息。关掉头灯,我静静地躺着,耳边却渐渐有欢快歌声传来。在经过这么连续两天都快要把我搞崩溃的跋涉后,背夫们竟还能这么有精神?我有些诧异也有些好奇,于是穿好衣服爬出了帐篷,循着歌声和火光慢慢找了过去。拍子的节奏越来越强,男人们的歌声也渐渐响亮,绕过一个土坡后,我的眼前一亮,大约20多名向导和背夫汇聚在一起,围着一盏汽灯正在唱歌,强有力的节拍来自众人的鼓掌,场地中间还有两个背夫在随着节奏起舞,强劲有力的舞步扬起的灰尘在汽灯的照耀下犹如金色的云朵一般,而舞者正踏在这金色祥云之上。</p><p>被人们围坐在中间的,是两位长者,其中一位便是我们的向导乌拉姆,他和另一位长者各自抱了一个破旧的汽油桶,拿着一根木棍引领着众人的节奏敲击着节拍,看得出乌拉姆在这里也是相当有威望和受尊重的。有人发现了我,“This song is for Chinese!(这支歌为中国人而唱。)”不知谁喊了一句。我不由想起了一路上许多人在和我打招呼时的称呼——“Chinese brother(中国兄弟)”,巴基斯坦人对中国人确实是非常友好。我还没有回过神来,大家已经开始热烈地鼓掌,拍子的节奏也随之一变,悠长的歌声回荡在喀喇昆仑漆黑的山谷之中。</p>
虽然只是一座最朴素最简单的帐篷,但在此时此地却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景观——只要掀开帐篷的一角,乔戈里峰就会跃入眼帘。当你真的亲眼看到乔戈里的身姿时,你就会发现,只为这一眼,之前的艰辛困苦都绝对值得。<h3>兵营奇遇,从普通一兵到乔戈里向导</h3><p>白色,没有天空、没有大地、没有山……只有白色,一望无际的白色。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呼呼的风夹杂着大片的雪花就钻进了我没拉好拉链的衣服领口里,才从帐篷中探出头来的我顿时清醒了。这是徒步第七天的清晨。看起来我们好像突然失去了上天的眷顾,在遭遇了第六天的冻雨后我们又遇上了一场大雪。</p><p>在帐篷里吃早饭时,我和同伴们都默不作声。如果说昨天的冻雨让我们都遭遇了一场危险的身体失温,今天的大雪则让我们的心也“失温”了。我们心里都清楚,这是抵达康科迪亚前的最后一天,这回我们可能真的看不到乔戈里了。想到此,大家的心情都不免有些低落和沮丧,只有乌拉姆看起来好像并不在意,我不抱什么希望地问他:“乌拉姆,上面天气会变好么?”乌拉姆看了看我们,漫不经心地说道:“谁知道呢,这里是乔戈里,天气说变就变。”停顿了片刻后他接着说:“不过通常来说,如果风从巴基斯坦来,天就变差,如果风从中国来,天就变好。”说完别有意味地笑了笑。我立刻伸手去试风向,风是从巴基斯坦方向来的。我心想,这可糟了,可是怎么办呢,都到这儿了,只有硬着头皮上了。</p><p>忐忑中,我们一步步跟着乌拉姆的脚印,继续向上前行了,乌拉姆一直坚定地向前走着。过了一会儿,风似乎停了,雪却并没有减小,四周一片寂静。此时的世界,已经不能用苍茫来形容了,天地间变得几乎没有分隔和界限,只有连成一片的白色,以及星罗棋布般散落在大地上的还没被雪完全覆盖的黑色石头,偶尔还有裸露出地表的“冰蘑菇”。大约中午时分,云层开始向上升了一些,冰川周围的大地稍微露了出来,偶尔透出如中国水墨画般清峻的山体,令人叹为观止。我们的身边还不时有驮队经过,点缀在茫茫冰雪中变成了流动的风景。</p><p>在远处冰川的界线上,突然出现了几个白色球形建筑,走近了一看,原来却是一座座铁皮房。房门开了,里面走出了一位巴基斯坦士兵来!原来这里竟是军营!我有些拘谨地和士兵寒暄了起来,当他得知我们是中国人后,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就立刻热情地要请我们喝茶,而且说话间便去煮开水了。等待之余,另一个士兵又走过来和我们聊上了,因为中国和巴基斯坦的友好关系,显然他们对我们没有任何戒心,他用蹩脚的英语说道:“China,Pakistan, friends!”然后他用手指了指远处印控方向的山说:“There is India army……”然后又指了指中国一侧说:“No China army……”我回想了一下自己以前的见闻,在这段中巴边境上,似乎中国确实没有驻军,也没有拉上“铁丝网国界”。</p><p>离开兵营后,我问乌拉姆:“这么冷的地方,他们怎么取暖呢?”乌拉姆指了指旁边快堆成小山的汽油桶说:“就靠这个取暖。当然,如果有太阳的时候,这里面是相当热的,你可能不会想在里面待着……”</p><p>说话间我才了解到,原来在2003年以前,乌拉姆曾是一名巴基斯坦高山侦察兵。“我当年驻守的那个营地就在康科迪亚上面,海拔有6000多米……”听他说的第一句我就震惊了。要知道,这里的人虽然生长在喀喇昆仑山区,但毕竟对高原的适应性不如藏族和夏尔巴人,这个海拔对他们来说确实太高了。“没有办法,营地就在那么高的地方,我们要先乘坐直升机抵达一定高度后再爬山上去,营地的一边是巴控克什米尔,一边是印控克什米尔。”乌拉姆戴着墨镜,我看不到他的眼神,他的从军经历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你开过枪么?”我问道。虽然戴着墨镜,我仍然能感觉到乌拉姆对这个问题显出了不屑,“当然,那时交火是常有的事。有一次,我在侦察过程中发现印度的直升机正在往我们的‘领土’上放人,于是我先用无线电请示了上级,随后援兵很快就到了,但,是我朝印度人开的第一枪。”感觉得出他对此很是自豪。聊天期间,我忍不住又问了一个问题:“乌拉姆,你知道1998年的‘印巴核危机’么?我想那时你们处于极大的危险之中。”他愣了一下,显然他对这个问题有些吃惊,但他的回答让我更加吃惊:“‘核危机’?不知道,从来没有听说过……”我心想,不会吧,这场危机全世界都知道了,当时身为巴基斯坦士兵的他却不知道。</p><p>离开军营后,本来已经露出的一点蓝天又不见了,大雪再次来袭,就这样,大约2小时后,我们在风雪里抵达了海拔4650米的康科迪亚营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