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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集----黄涛

2016-5-9 23:04| 发布者: wx_q8b8Z2cO| 查看: 2491| 评论: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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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涛,现任中央军委机关事务管理总局北极寺老干部服务管理局团委副书记。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军事写作学会常务理事,中国写作学会会员。长于书法,兼工诗词、国画、国学经典、小说、散文、公文写作等。为小学、敬老院、贫困学生捐助善款16万余元。四次举办书法展,出版专著4本。

    旧事录
   每次休假返乡,火车须经过南京下车,再乘坐一个多小时的汽车,才能到达和县。记不清这南来北往的旅途,有过多少次了,却深刻的回忆起,每每对着火车窗外,远望那星星点点的橘黄色夜灯而楞楞的出神,感慨犹如身世飘零的落寞。特别是在雨夜的穿行中,这羁旅异乡的情愁,便愈发的突兀起来。毕竟时代不同了,我无法像旧时文人那样,在“高枕随流水,轻帆任远风”的逸趣里度日,也没有心境安于“读书贫里乐,搜句静中忙”;苦于囊橐羞涩,前程未卜,感知兵役生涯终归有限,哪怕看到一点点希望,也是足可使我振奋的。
   既然回乡,总是该精神一些的;然而这次休假心里总是有事,仿佛时不我待似的,既无聊又不安起来。除了和父亲聊聊我的工作,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自家楼上写文章或呆坐着打腹稿,要不然再去田间走走,闻一闻清新的泥土味。在我和筱荣卧室的西边便是书房,说到底仅仅是一件空房间而已,一张桌子,一个板凳,还有就是结婚前写的一幅挂在墙上的书法作品,再看时,却觉得写得并不好;这和我在北京的书房是无法比的,在那里,我习惯了在一书一世界里神游,在日日读书中感受获得新知的快乐,是与窗外的世界截然不同的;筱荣取其名曰:“简斋”,这倒与清代随园老人袁枚的斋号凑了个巧,后来无心翻阅,竟然还有一些古人也是别署简斋的。车水马龙的北四环就在我的窗外,不论是什么时候,都没有停歇过熙熙攘攘的穿梭声,好在窗户的隔音效果很好,一关闭起来,便能使我安静下来学习,真真在痛并快乐中过着平凡的日子。家里的书房虽然简陋,却一点也不孤独,四周的环境很优美,绿树成荫的后院,一眼碧绿的庄稼,淳朴乐观的农人,静谧闲适的田园生活,让人减轻了许多近似追求华而不实般的种种忧愁,可望而不可及的烦恼,犹如“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快乐,这正好可以解一解我心头的困惑和焦躁。
   忙时一过,乡里便冷清的了无声息,只有鸡犬之声相闻。此时家人都出去了,我独自一人于楼上四下眺望,远远的忽然看到一个老妪,银白稀疏的发髻,干瘪瘦弱的身材,她正步履蹒跚地背着一捆柴禾儿,一点一点地往村子的方向走;
   我开始为她感到孤独和怜悯,再仔细看时却惊讶起来,原来是我的祖母。我的心里开始难过。祖母对我在外谋生的不舍和牵挂是无时无刻的,每天都要说一些话,而我却嫌她啰嗦,以至于大声且不耐烦的和她说话。祖母八十多岁了,回想着她的老脸,枯枝一般长满厚厚老茧的双手,我很为自己的聪明而惭愧,心里想哭。我没有在短暂的相聚中让祖母快乐,却总是在一次一次的离别中,看到祖母眼角边挂着的泪珠;毕竟那么大岁数的老人啊。我很想告诉祖母,在外谋生其实也是快乐的,年轻人不能老是呆在家里,却又没有说出来;我知道,说了之后,祖母依然不会减轻对我的不舍和牵挂。祖母是勤劳一生的,我仿佛能够在她的身上感受到脚踏实地的力量来,即便是囿于困境也是难以敌挡的。我的心情突然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真犹如醍醐灌顶一般……
   离假期结束还早,今日我却开始无聊起来,于是想着提前返回的事,恐家人难过又不忍开口,于是便徘徊;下楼翻了翻父亲的旧衣橱,竟找出一些发黄的书来,翻到了朱自清的散文《荷塘月色》;才读几句,便是厌烦,心里觉得也有一些不宁静,却不同于佩玹欣赏月光流水,荷叶田田的兴致,我的不宁静却是实实在在的想通了一些事情:鲁迅一去不复返,那段出自《故乡》里阐述希望和路的哲理固然是精辟的,耐人寻味的,以至于使我崇奉到现在;然而,于我从祖母无形的教益中看来,脚踏实地面对人生的道路,抨弃不着实际的幻想,才是不至于使我们年轻一代如悬,如坠,亦怨,亦恨的了。
   虽然这已成为一件旧事,心境也早已不同于当时那般,我却时常会记起;时过数年,每当在奋斗中迷惘的时候,我的眼前便又浮现出祖母孤独,坚韧的样子来……
 
梨花淡白柳深青
    清明寒食前后,北京的天气愈发的晴朗起来,早晨出门的时候,阳光照射在人的脸上,身上,格外的惬心、舒适,仿佛这阳光能给人治病,洗去一身的沉重和烦闷。正是春末夏初的好时节,人走起路来也觉得铿锵洒脱,无拘无束;上班的路上,我边走边想着老家的油菜花应该开了,蜜蜂出来了,燕子也飞回来了,尤其是怕冬的老人们,一个个都有了神气,活跃了起来。
    今日走进营院,觉得不一样,这也是我从没有心情去留意的,仿佛没有多少感情,仅仅是工作的处所。一进大门便能够闻到清新的淡淡的花树香味,鸟儿们穿梭在树梢之间,时而在空中盘旋,时而又“噗”的一声飞到另一棵树上。在营区穿梭的时候能看到各色植物,草木葳蕤,不计其数的生长在道路两旁的空地里或者靠近墙根的草丛中,它们打着嫩芽或开着花骨朵,有玉兰,杏花,野梅,野桃,樱花……大树底下的土块和稀稀疏疏的石头缝里,也挤满了极小的浅蓝色的不知名的花朵,零零散散,像天女散花一般铺得满地,与绿色的草坪浑然一片,极为壮观;每一排营房两侧的墙面上都长满了爬山虎,有二十几米的高度,有的直伸到屋顶,变成一排排绿墙;园林队的师傅说:“爬山虎是这里最不起眼的植物,却是生命力最顽强,最有毅力的,每年秋后把它们拽下来烧柴禾,来年春天还是照样长成一片”。方圆六百多亩的营区,犹如一个美丽的公园,这在京城是极为难得的。然而最醒目和常见的要属旱柳和野梨树居多。这些旱柳拔地而起,参天耸立,树根坚如磐石,树干很粗壮,一缕缕垂下的柳枝蓊郁华兹,活泼健美;柳叶已成深青色,一簇簇一簇簇的顺着柳枝并行不悖的生长,微风吹过,旱柳便会派出它的柳枝柳叶轻轻地随风舞动,摇曳,展现出婆娑和迷离的一曲古典,一丝轻柔。野梨树的主干上旁逸斜出的生出许多枝干,像一把半开的伞,枝干上再分出一些细枝,野梨树的花和叶便覆盖了这些枝干,一小朵一小朵的野梨花花瓣淡白,蕊里嫩黄,在绿叶的陪衬下,秀色可餐,娇美怡人,乍一眼望去,眼前的景象真如岑参“梨花千树雪”一般的奇妙。微风吹过,地面也披上了一层层的花瓣,像繁星一样无穷无尽,意味深长。向来我很少有闲情留意这些花草树木,似乎是感情冷漠,无心培养这种兴趣,今日看来,许是难以割舍朦胧记忆里的一道道春景,一个个怀着忧伤伴随喜悦的年少时光。忽地想起我于十四、五岁光景所作的打油诗来:“夜凄然,雀声残;蛙鸣呱呱水潺潺。远处流云似飞雪,单衣不耐三春寒”。多年过去了,想是从那时起,心里,文中,字间都透着一股郁郁之气,换言之即所谓的风格吧。
   因这季节的缘故,我感觉到精神蓬勃起来,思想的平湖抑制不住春风春色的撩拨,底里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欢快,释然;自今年以来,因工作中的一些小事,心情总不大舒展,然而今日尽可不必理会那些,在这个柳叶如烟,梨花似雪的时刻,尽情享受这空气,这阳光,这花花绿绿,这一草一叶,这里的一切一切。雍陶诗云:“含春笑日花心艳,带雨牵风柳态妖。珍重两般堪比处,醉时红脸舞时腰。”我在柳叶和梨花深处信步徘徊,于是清香沁人心脾,薰风扑面而来,似乎这有养人的疗效,即垂手可得,又难得一遇。往往淡淡的香才是最惹人回忆的,忍不住多呼吸几口这里花香弥漫的空气,再捡几片散落一地的柳叶和梨花瓣,夹在书页中,让这书里的文字也变得清香。沿着石路往水池边行走,这石路早已埋没在绿油油的草地里,很幽趣,也很赏心悦目。水池对岸土石造就的斜坡上有一个凉亭,凉亭只露出一角,便被盘踞在整个斜坡上的马尾松遮掩,越发的充满意趣。顺石阶往凉亭上穿行,亲近这些松树的时候,便能够感觉到它们的遒劲奇特,独超天姿之美,确实不同于凡夫俗子的矫揉造作,一枝一叶无不满含着雍容华贵,万古长青的魅力。拨开由下坡直长到斜坡上的树叶往下一瞧,凉亭之下又是一片柳叶和梨花的世界;几座造型独特的假山矗立在正中心的空地上,威严而有趣;低矮的迎春花开满了零星的黄色花朵,虬弯了犹如脊梁一般的枝径;丁香花也展示着它那忧郁的多愁善感的美丽,散发出阵阵芬芳。最引人注意的一棵柳树正躬着腰,柳荫遮盖了地面的石桌和石凳,仿佛它是一位观弈的老者,谦虚,诚恳的样子,默不作声的观看着战局。一会儿,我看见几个年轻的士兵经过,他们很好奇的轻抚着几棵玉兰,有白色的,也有胭脂红的,一树一树和谐的生长,自是因种类不同,带给人的却是不一般的快乐。望着士兵们稚气未脱的脸,想着自己是一个参军多年的老兵,心里却很钦佩沈从文先生,从一个下层士兵,成为家喻户晓的著名作家;读过他的小说和散文,确实可谓开创了乡土文学先河的一位大家。时过境迁,我想兵役生涯仅仅是生命之一驿,有如四季对草木而言,是需要它们一页一页走过的,不同的性格也将造就不同的命运,或辉煌怒放,或黯然凋谢,或平庸一生,或埋没无余;或于艰险中抉择,或在沉默下发轫,或饱尝人生百态,或俱付之一笑。
   已日晒三杆了,匆匆不暇眷顾,心里想着一天的工作,于是径自朝文化活动中心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我的思绪的流水翻覆着难以平息,因这梨花淡白柳深青的季节着实让人陶醉其中,人的青春亦莫过于如是般的美好了。我忽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激情洋溢来,脚底仿佛生出一对翅膀,犹如进入了云端。在这个属于绽放的季节里,争奇斗艳是重要的,似乎又并不重要,生命的传奇也不会选择你是高贵还是卑微,伟大或者平凡,亦如一个人是何种身份和地位。即使是一朵不知名的野花,绽放着,就是美丽的,不虚短暂的一春;做人的平凡和默默奉献,也终将在这美丽的绽放中不枉此生。
 
母亲的背影
   村里人说我长得很像母亲,在外当兵十几年,虽然没有多大长进,但母亲总是以我为荣。我的母亲没有读过书,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乡下妇女;个头不高,长得很瘦小,头上的白发逐年的增多了起来,脸上的皱纹也加深了,眼睛时常的无端流泪,害了较轻的眼疾,腮帮子深凹进去;身体还可以,只有睡眠总不大好,无法,看过医生,也吃过一些药物,均不见有所改善。可欣气色仍然不错,精神头也还好,这于我倒心安了一些。然而,每每从她的身后望着她的行走,我的心里开始难过,底里有一种酸酸的感触。我无法忘怀的便是母亲的背影了。
   今年元旦之后,我本来告诉母亲很快就能动身回家的,临近春节的时候,却一时又不能回。妹妹听说之后,告诉了母亲。母亲先是一愣,说:“回不来怎搞哋,不是说好春节要回来哋麽?”接着和妹妹打起赌来:“我敢讲能回哋;我敢讲,我有预感。”妹妹说母亲很期盼着我春节的时候回家团聚,家里腌制了满满一缸的咸肉;虽然妹妹提前了两个月就已回家,但母亲总是对她说,等你哥嫂回来一块吃,于是隔三差五的把咸肉拎出去晒一晒。母亲知道从小我便爱吃她腌制的咸肉和小菜。一番思索之后,我和领导几次商量休假的事,终于得到了应允。回家已有多次,后来恐影响到母亲的睡眠,及至于不敢把具体行动的时间告诉她,生怕母亲因过于惦记而休息不好;然而母亲总会担心路途遥远,火车上不安全,天气怎样,行李多少等等,又顾虑起我吃得不好,一路辗转急坏身体。在两位县城的朋友接送下,我于年三十的前一天中午到家。见到母亲时,我不禁一惊,她似乎成了外祖母的相貌来,头上戴着一个用旧毛线编织的灰色帽子,后脑勺和头顶都遮在了帽子里,只剩下一张脸来,许是因冬天的缘故,脸上和手上生了几处冻疮,嘴角也皴裂了。我叫了一声:“妈。”母亲没有听清,急急忙忙地转身到后院新盖的厨房里准备饭菜,又回头嘱咐我带着他们在茶盘里拿点心吃,喝茶。
   母亲在父亲供职的单位里打短工贴补家用,为此她特地请了十天假,在家里照顾我们几个孩子,恐祖母年纪大了,带我们过不好生活,里里外外总要亲自过问,才能放心。除了每日服侍我们之外,母亲总有干不完的家务,还要给串门的亲戚们准备饭菜,预备一些压岁钱分发给家下的小孩子们,又得拾掇拜年的一应烟酒糕点,一时一刻不得清闲。妹妹说:“哥,你和嫂子回来前,老娘早早地就选了个日子在家里掸尘呢,我和她一道打扫你们的卧室和书房,连楼梯和走廊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呢。你们能回家,老娘高兴,老娘干得很起劲。”我听时心里一酸,似乎能想象得出来,母亲为了我们真真的不容易。记得有一次父亲电话里说过,母亲睡在了我的卧室里,她怕房间空着不吉利,又担心楼上冷清的很,以防东西被偷。父亲说时,我听得出,我们几个孩子每每不在家时,他们总是要经常聊起的。
   今晨我早早地起床,母亲见我下楼,便奇怪的问道:“小林呐!起这早搞兮,择床(方言,因不习惯新环境而睡不好)麽?被子床单都是新换哋,回家就是要享福哋,”母亲系着围腰戴着护袖,手里拿着几个鸡蛋,正转身往厨房去,又接着说“快上楼歇去,多睡睡。”话音刚落母亲已走进厨房,忙活了起来。我朝母亲的背影说:“睡得挺好,习惯起早呢。”我不禁百感交集起来,她的背影永远是那么瘦小可怜,羸弱孤独,穿着厚厚的青布棉袄,外面套着浅褐色旧羽绒服,黑色裤子,后背稍稍隆起,从一层层包裹的宽大的衣领里,露出细细的颈项,后脑勺的头发一簇簇的灰色里夹着白色的发丝,一对很小的耳朵冻得红肿不堪,耳环也旧得失去了光泽,走路的时候轻悄悄地,步履还算稳健。我心里想着母亲现在是喜悦的,然而我们几个孩子将要返回的时候,她又要伤心起来。我想帮母亲干点活,却不知该干点什么,于是扫地;先扫了堂屋,再扫她和父亲的卧室,接着烧起了开水。母亲见状,不住地叮嘱我说:“摆着摆着,回头我来搞。毛裤各穿呐?南方没有暖气,天冷着不得了。”我说:“穿了,睡觉怎样?”“就是这样子哋!迷迷糊糊到天亮;不碍事。”母亲很平淡的说。我当兵那一年,母亲便因惦记和担心我的辛苦,而时常的睡不好,直到现在失眠加重以至成了病症。于是我安慰母亲道:“睡觉什么也别想,我们在外面一切都很好,不要老担心。”母亲微微一笑。
   比起城市来,乡下的春节真得很热闹,我们一家人总算一个不落的聚到了一起;这时母亲望着我们几个孩子,眼神里充满了欣慰和快乐,仿佛我们就是她操劳一生的希望。春节后的一天,在门口晒太阳的时候,母亲嘱咐我和筱荣在北京要相互照顾,攒点钱下来,将来养个孩子,他们早已盼着抱孙子了;又对妹夫和妹妹说,你们在山东也一样,不要吵,辛苦一点不要紧,只要两口子过得好就行……。我们和母亲聊了很久。傍晚的时候,父亲骑着那辆旧自行车回来,远远的听见车轱辘嘎嘎作响,车上挂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后座上也系着,都是桂圆干,主要是给我的,让我带着回到北京每天泡着喝茶。母亲说:“再带几刀咸肉、咸鸭和香肠,没事时蒸着吃。小妹也带几刀。”我们都怕费事,油腻腻的带了不方便,正要说,这时母亲起身进了堂屋往厨房走。我们都看着她的背影默不作声,堂屋阴暗的光线衬托着她的脊梁,仿佛她正穿梭在时间隧道里,离我们越来越远,几十年光阴弹指一挥间,不比年轻时候的母亲了;我突然想起了东坡先生所言:“一掉头时生老病,一弹指顷去来今”于是叹息了起来。
   虽然家境并不富裕,但是母亲已给了我们很多,很多;母亲对我们是慈爱的,宽容的,她把毕生的心血都倾注在了我们身上,依旧乡音不改,亲切温和地爱着我们,从我们最初的记事开始,直到现在,永远散发着一个最朴实的乡下妇女的伟大母性,母爱。在她的背影里我仿佛明白了:她要毅然挺起脊梁,即便是瘦小的身躯,也要为我们撑起一片蔚蓝的天空。
   又该返回了,妹妹先走的,母亲送她出了村口;回来的时候,我看见她在妹妹的房间里转来转去哭得很伤心,她抑制着抽泣的哭声,哽咽着。我于是进去安慰母亲,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在我想来当我要返回的时候,她又得经受一次母子离别的痛苦啊!我很想好好的孝顺母亲,人一长大却变得身不由己,无法尽到作为儿女的孝心,嘴上虽然说得很好,却并没有给他们做过什么,心里很惭愧。母亲常说:你们在外面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我走的时候是县城的朋友开车来接的;往年这个时候,父母亲总要把我送到小街上等车,父亲总跟着再送到县城,母亲则站在车窗外,不住的挥手,脸上假装在笑,直到看不清楚车时,才转身回家。我能够想象得到母亲那单薄柔弱的身影,无力行走的样子,和她脑海里久久挥散不去的送别了。       
   “母亲”这一名词,是常常让人感到温暖的。长大至今,蛰居异地以来,我想的最多的便是和母亲生活在一起的时光了;在背影里我读懂了母亲的神圣和光荣来。
                          
梦里故园扁豆香
   久违了故园的扁豆;若不是昨晚听妻子谈及有关豆类的吃法,我仍是不会想起的。我所留恋的最是有关祖母和扁豆的往事,当兵之后便再也没有机会看看扁豆的小花,弯弯的扁豆,还有一篱的绿叶了,掐指算来至今已有十年余。
   忆昔祖母尝以扁豆的小花作为我儿时的玩具,有紫红色和白色,形如紫藤花,一串上有六七朵之多。我总是把空酒瓶子洗得干干净净,从塘里灌水,然后将扁豆花插在瓶里,放在橱子上看,有时侯还会夹一些狗尾草进去。祖母间或摘一把扁豆下来说:“伢子,今天我们炒扁豆吃,香的呢”。乡下用的都是土灶,祖母一边蹲下去往灶里拨着柴禾,一边又站起来炒菜,我则站在一边观看:先放上香油,等香油烈了,再倒进洗好的扁豆,洒上盐、味精、酱油;祖母说要是有肉炒就更好吃了。因为家境的清贫,肉是常常吃不起的,有时家人会连吃上一个星期的咸菜,省下日间的开销,上集市买一次肉,这时祖母和父母亲会用很欣慰的眼神看着我和妹妹吃。我那时不懂大人们为什么只夹肉碗里的咸菜,就像吃炒扁豆一样,只挑老的,嫩一些的留给我们……祖母的牙齿不好,她喜欢吃煮得烂一些的饭和菜,炒扁豆时,她总要加上少许清水,焖上一会盛出锅,于是每年夏天我都会吃上她做得炒扁豆,虽然没有用肉烧,清炒的味道也很好,至于有时在学校食堂或者馆子里要的炒扁豆,一点也不合我的味口。除了吃炒扁豆,有时候祖母还会摘一些扁豆去小街的集市上卖,换一些小钱,再买水瓢、竹篮、炭炉之类杂用器具。       
   我家的后院种着许多果树,有桃树、梨树、柿子树,石榴、葡萄、桑葚等等,风景很美,然而我更喜欢靠近西边大田一溜土墙上生长的扁豆。扁豆的藤萝顺着土墙蔓延开来,叶子呈浅绿色,一梗上大概能长出三片小叶,整个土墙被扁豆的藤萝和叶子覆盖着,远远看去形如一片绿色的屏障,是些小微虫的奇妙世界。那扁豆的花儿点缀在万绿丛中,尤其的令人瞩目,像绿色苍穹里的点点繁星,因它的存在,使这本就美丽的世界,更加得丰富多彩。祖母经常会给扁豆浇水,有时候她会站在土墙边上自言自语:“长得可赞(音,漂亮的意思)喽,没菜的时候伢子有的吃喽”。有时扁豆长出了土墙,藤萝和叶子拖在了地上,祖母会用细竹竿搭成个架子,或把萝稍引到矮树的枝丫上去,用细线轻轻缠起来,固定好,第二天扁豆的新藤便会沿着竹竿或枝丫的形势生长,再过几天会长得更加茂密。扁豆的气味很奇特,是绝不同于花香果香的,它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味儿,初闻见并不觉得习惯,细细感触却是另一番滋味。弯弯如月的扁豆挂满在绿叶和藤萝之间,像一个个睡熟的孩子,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悄无声息地成长;又像弯弯的小船,在绿洲深处静谧地浮动,偶尔一阵微风,它们便会在绿色的波浪里轻轻摇曳。
   每年扁豆下市的时节,祖母都要留一些老的扁豆做种,用一个细纱布把剥开的籽儿包裹好,来年春天便一粒粒撒在土墙根一代,任其自然生长,生命力及其的顽强。有时候籽儿被雨水冲到地沟里去了,堆积在淤泥和乱石缝里,太阳掠过,扁豆的幼苗照样长得很好,从没有因遭流落和埋没而一蹶不振,相反却在逆境中坚韧挺拔。曾于读初中时戏作打油诗《咏扁豆》一首,依稀还能记得:“一篱碧绿弯弯月,数点胭脂烂漫红。莫言身是俗中客,但看贞心千古长”。我敢肯定,扁豆是朴实而高尚的,不信你只要闻一闻那从不沾有脂粉味的独特气息,所散发出的不迎合、不做作的本性之美、纯净之美。祖母常与扁豆结伴,朝夕锄灌,言语相对,犹如梅妻鹤子的情怀,意犹未尽,令人惆怅。
   我仿佛又看到祖母在故园里劳作的身影,还有土墙上的的扁豆,叶正茂,花正艳,一眼的清新,非凡的香味;于是质朴和乡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怀念和难忘的情思油然而生。缘于对祖母的眷念,缘于对逝去的时光的追忆,于是在梦里,我又闻见了依然如旧的扁豆香,不带有任何粉饰地弥漫在我梦中的故园里……
 
野 菜
     如果你不是生活在乡下的人,你便不会亲见乡田里的土;如果你没有一段生活在泥土里的童年,你便不会真切的感受到人生的乐趣。忆昔儿时常常跟随母亲放牛于田间,或牵牛鼻,或坐牛背,亦或放牛耍玩的同时挖一头山芋在小水沟里洗洗,大口大口的和母亲一起啃吃。偶尔扔下牛绳,偷偷的钻进沙河岸边的甘蔗地里掰几根甘蔗,在袖子上揩两下,美滋滋的吃起来,甜到了心里,这时母亲总要假装严肃的说:“这孩(xiá)子,皮蛋猴子,怎敢随便掰人家甘蔗”。我和母亲通常会在放牛的时候带上竹篮和小铁铲,竹篮里还有我自制的罐头水壶和炒熟的花生。我们一边把牛拉到空旷的废田里吃草,一边捏着小铁铲寻找野菜,野菜是乡下人心目中并不起眼却时常留恋的菜肴。离乡十数年,母亲做的野菜是我记忆里最为道地的野味了。
   野菜生长在乡野的沟沟坎坎间,田园小路的两侧。春末夏初的时节,正是野菜生长的好时候,它们总会在一夜细雨之后迅速的聚集,不经意间走过的田间地头,顷刻长满了野菜,待天气晴朗起来,野菜会抖擞着它嫩绿的叶子,细细的茎,无比欢快的点缀着自然的景观。仲夏后的野菜叶色已然深绿,茎赤根赭,并开着白色的小花,乍一望去,那白色的小花还有它那半开的花骨朵是不容易看见的,即便它就在眼前;然而当你有心去寻找野菜时,会发现它开得花虽然微小,但一样的美丽可人,别致动情。我怜悯野菜的花儿,也充满着敬畏之心,因为它是一个生命,它同样在循环往复中,生而复灭,灭而再生,仿佛我就是它们的观复者,想象着它们该如何对待“归根曰静,是谓复命”的常道呢。在我眼里,野菜仿佛象征着乡人的质朴和纯真,它不比各类花草果蔬显耀出色人人争买,甚至土里土气不为世人所理会,但却活在了自己的尊严里,活出了自己固有的,自然所赋予的价值,尽管会受到取笑和冷落,但是它明白,一切的贵贱生死结局不过都是一样的,草木一秋而已;就像人一样,何谈什么尊卑利害得失荣辱呢,断除分别之心、妄想之心、执着之心,恢复人的真本性,凭借天赋和自身的禀赋率性而作,才不至于心为形役枉活此生,毕竟人生一世,不足百年而已。野菜卑微却活的洒脱,活的表里如一,不虚数月的荣枯,即便走到尽头,也不会抱憾何等短暂的生命历程。这仿佛验证了老子“死而不亡者寿”的至理明言。
   野菜享受着雨露阳光的滋润,它的根探索着来自地下的养分,即便被泥土磨砺的粗糙灰暗,却毫不动摇“本”的责任和意义,虽然它生长出来的叶和茎并不艳丽动人,甚至渺小到了极致,但是它同样孜孜不倦无时无刻的不在为了生命的延续而竭尽全力。野菜的天命就是如此,它的根托举着生命的绿,却从没有想过为什么会长成这个样子,不是可以生长在田畦里供人侍养,却散落到野外自生自灭。一些脆弱的植被,因为不够坚强而终将早早的死去,而野菜并不颓废,虽然它长的平凡甚至丑陋,却将生命演绎的英勇而顽强。
   至于野菜的做法,方式各异,可以将野菜剁碎间以鲜肉和鸡蛋搓成野菜丸子,在油锅里煎炸,待肉色金黄时便可出锅,油炸野菜丸子外酥里嫩,清新爽口,一口咬去,既有肉味的鲜美油腻,又有野菜的异香甘甜,老少咸宜。野菜生长在天然环境之下,富含矿物质,凉拌野菜又是一道下酒的好菜,将野菜洗净,择去黄叶,保留菜根,并切成小段,以清水略煮三分,捞之即出,控水之后盛起,撒上少许细盐、味精、麻油、醋等拌匀,菜色亮丽,香飘四溢,食之清凉消暑唇齿留香。凉拌野菜做起来简单易行,营养更丰,是夏秋之际田间耕作之后,午饭或晚饭最为理想的一道小菜。乡里人习惯的把野菜称之为“蚂蚁菜”,究其因由,许是田间的蚂蚁较多,经常从野菜上面爬过,不过蚂蚁菜和马齿苋是绝对不同的。记得儿时母亲常常把挖来的野菜精挑细选,再去塘里洗了又洗,我则兴冲冲的绕着母亲跑,母亲说:“小林呐,嗟咯(方言,今天的意思)我炒蚂蚁菜给你和小妹吃。”我家用的是土灶,烧的是柴禾,母亲做菜我点火放柴。先将菜油烧热到冒青烟的地步,再将篮里的野菜倒进锅里,顷刻间便会噼噼啪啪的作响,母亲用锅铲翻两下野菜,撒上盐,先前蓬松在锅里的野菜就全部稀软下去,噼噼啪啪的响声也变成了微弱的呲呲声,母亲盖上锅盖并让我保持小火,于是我拨了拨锅堂里的剩柴,伺机等候着。一会儿母亲打开锅盖撒上少许味精,拨弄几下,清炒野菜就出锅了,盛到碗里再滴上一点麻油。炒野菜无须放太多的调料,只要稍加控制火候,野菜的野味香浓自会溢出。吃炒野菜最好称热,冒着热气的野菜味道可香了,是一道地地道道的下饭菜,夹一筷子野菜就着白米饭一起咀嚼下咽,既有咬劲,又脆嫩鲜爽,仿佛永远都吃不饱似得。野菜还有可以做饺子,涮火锅等等,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野菜是我童年里所忘不了的美味,及至于二十多年后仍然时常想起,有时会与妻一道在院内的墙根或草地里挖野菜,却怎么也找不到和母亲在乡田里自在寻觅的无忧无虑,吃起来也觉得枯涩无味。妻也爱吃母亲做得野菜,每每回乡,我们便和母亲一道去田间地头寻找野菜。对于我来说,我所寻找的是野菜,更是和母亲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回乡散记
(一)
   腊八的第二天,雨停了,雪也融化了许多;我突发兴致央求筱荣陪我去长江边走走,一直以来心存怀旧的思绪,总向往着写一写记忆中的事物。因为风大,筱荣本不愿去,可最后还是陪我去了。我与长江有着不可隔膜的故乡情。
   入冬之后,很少听到船的声音,看见长江时,我的心情豁然开朗;对岸的江心洲叫陈桥洲,天门八景之一的陈桥唤渡早已有名。因曾经与筱荣去北戴河小住,亲身体验了大海。的波澜壮阔,汪洋恣肆;站在海的面前远远望去,水天一色,烟波浩渺,横无际涯,不见水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刹那间仿佛尘世的种种烦恼都会在它的面前变得那样的渺小,甚至微不足道。而长江是别样的,只要你寓加轻轻的幻想,长江便以它柔美婆娑的姿态,展现出婉约的美,古典的美,让你深刻地感受到浓厚的历史色彩,犹若一曲高山流水般的琴音,舒缓美妙,韵味悠长。筱荣远远的指着一条铁船说,她家原先的船就有那条船大小,说起父亲在江上开船经营的往事;每次出行,须在江面上停留半个多月,这时母亲便会烧香拜佛,祈求平安归来。我对筱荣说,原来你还是个老船长的女儿呢!靠近江边的时候,正值冬季江水退潮,风浪小,沙滩仍旧细软、干净,我总想象着会在江边捡到一些小玩意儿;小的时候,我就爱一个人来江边玩,那时侯姑爷和姑奶经常去江边的渔业队收鱼收虾,他们总会给我讲一些长江的趣事,比如江猪会在夏秋季节,下雨或江面上起微风时出没,曾何时把渔家的仓船拱翻;刀鱼味美,却很通人性,不易捕捉等等。有时我会看到渔民划着小木船,在天门山的崖壁近处布下丝网,然后注视每一个丝网上的鱼浮,只要是鱼浮有往下扯的动作,肯定是鱼被夹在丝网上了。夜晚的江边也很精彩,北岸一线的几个工厂灯火通明,机声隆隆,如果这时你一个人在江边散步,也并不会觉得害怕;月光如洗的照着石滩,远处的点点渔火随着波浪在起伏,影影绰绰的抖动,青草丛里的呢喃虫吟,凉爽袭人的猎猎江风,犹如行走在郁达夫的春风沉醉的晚上,置身“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的美妙世界里。
   毕竟是冬季的长江,比起记忆中的景象,似乎冷清了许多,风吹浪打的声音,更让人感到心底的寂寞和萧瑟;几条靠岸的铁船似乎很久没动了,一阵风吹过去,甲板上的铁架铛铛作响,也没有看见一个人影,只有我和筱荣伫立在江畔,许久……
(二)
   冬末春初的时节,风大,骑车时风更大。去往天门山的路上我唏嘘个不停;筱荣见状一边嘱我慢点,一边伸出双手,从我的身后将我的耳朵捂起来,耳朵不冷的时候并未觉得天气有多冷。或许这风还是割人的,然而筱荣的体贴,带给了我极大的温暖。
   天门山,分东西梁山,两山夹江对峙,形似一座天然的门户,因李白的一首《望天门山》而闻名遐迩;最著名的天门山八景:天门夜月、陈桥唤渡、博望朝霞、石庵观澜、龙宫霁雪、云阁疏钟、荻洲暮雨、柳岸春莺。据传临江山腰处留下的摩崖石刻“振衣濯足”四个大字系书圣王羲之所书,时隔一千六百多年仍清晰可辨。我于前几年休假中途,曾亲去考究字迹之真伪;逸少于五十三岁辞官,隐居会稽山阴(今浙江绍兴),从地理位置而言安徽南邻浙江,路途并不遥远,恐书圣游历至天门山兴之所至挥毫泼墨亦未不可;签于摩崖石刻本身而言,字迹典雅飘逸,遒丽俊秀,虽经千年风雨侵蚀,其气韵生动,体态完好,实王书品格。天门山有古寺庵七十二处,皆分布于悬崖峭壁之间,那些寺庵都是天然形成的浅浅的石窟,一说是当地工匠凿刻所为,供得道高人在此处修炼超度,以期保佑一方安宁;一说是吴楚长岸之战,为御吴敌伐楚攻入长江北岸,而增设的工事。民间传说还有一条大蟒,不知为何受伤,它溯江而上,状如小龙,游上岸后躲在山里避难修养,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一次山林大火中钻进山洞,后来再也没有出现过。小时侯和一群小伙伴爬山历险,想象着能够遇到仙人指点,亦或看见那条大蟒,猜想能否变成像白娘子一般貌美的仙女模样。闲话休絮,到是记得有几次,我总是在不经意间捡到几角小钱,于是在山下的小店里买葫芦形的汽水喝。
   到了山脚下了,只见眼前冬雪覆盖、竹篁翠绿、鸟鸣清幽、风光旖旎;通过一条竹林曲径,上台阶不下数十步,便是普光寺了。其门楼处镌刻的“普光寺”三个大字,书法遒劲,线条厚重,结字妍美,古朴生动,为山间小庙增添了几许人文和雅意。每逢重大节日或做法事,乡里的信众便蜂拥而至,顶礼膜拜,场面甚是热闹。
   三两个监院的和尚捧着功课,见门外有了游人和香客,似乎多了一点神气;确也是大冬天的,山里太清静了,偶尔一阵风吹过,只听得竹梢上沙沙地往下坠雪;立在门外的大钟,也垂垂的挂在铁梁柱上,一动不动,看上去冰冷刺骨。没有进寺庙里了,里面的陈设和构造心里悉数尽知。上临江崖顶狮子头主峰时,筱荣指指对岸的东梁山,晚霞掩映,薄雾溟濛,江上船只穿行,碧水悠悠,真犹如李白诗云:“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再往东北角鸟瞰山崖下面的村庄,隐约朦胧,一片葱翠;见炊烟四起,浣妇捣衣,以及听得不甚清晰的笑语,心里竟油然而生一种亲切和愉悦,仿佛这是一个可以看到世外桃源的制高点。雪又开始下了起来。
   下山的时候,我们没有从竹林曲径盘旋了,而是改走主路;依稀记得儿时的清明节和六一儿童节,主路上是最热闹的,摆在路边的小摊一个挨一个直到山顶,现在看来想是因这天气,而变得空旷寂寥,满目荒芜。经过西梁山光荣院的时候,看见几个老兵站在门口,他们不时地张望着来人,似乎仍将思绪停留在五十多年前年的那场西梁山战斗中,眼神里流露出感伤的神色和岁月流逝的沧桑……
   天渐渐的黑下去,匆匆地该返回了。在路上,我的脑海里久久挥散不去儿时来天门山攀玩的经历,更挥散不去那些经历渡江战役的老兵们;我也是个兵,在心里深深的向你们敬一个军礼。
(三)
    大凡离家在外的人,都会感觉到家乡是难忘的,美好的,总难以割舍诸如落叶归根般的思乡情节。我难以预计是否永远客居异地,却真的很眷念母亲生我的小村——三户高村;
   我就像永远依恋母亲那样,依恋着它。许是因为再熟悉莫过了,竟从未想过要好好看一看自己的村;每每休假,仅有的假期也用于东奔西走,吃酒谈天了,于是很后悔。然而这一次休假返乡,我决计哪儿也不去,减少了不少无聊的应酬,几次在村子的里里外外转了又转,想了又想。
   三户高村的来历或许没有人能说得清楚,只记得小时候听老人们讲过一些跑反的故事,依稀说过三户高村当时只有三户姓高的人家。渡江战役的时候,敌人由长江南岸攻进北岸,占领了西梁山主峰和中峰,以北的所有村庄都不同程度受到敌机的轰炸和扫射,其中就有三户高村,村口的“华塘”据说就是炮弹炸的深坑,以至于后来成了一片池塘,卧在三户高村和康庄之间,成了两村的分界线。三户高村有一百多户人家,以高姓为主,也有一部分姓温和姓康的。我家是黄姓,父亲说是单门独姓,缘于祖父姓黄,生于江南黄村,世代以捕鱼为业;祖母是三户高村的姑娘,改嫁给了祖父;父亲三岁时祖父去世了,后来他们便一直生活在三户高村,至今。   
   听说解放后的三户高村曾经组织过一支民间庐剧团,常年在外演戏,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这与后来的舞狮子和耍龙灯一道,成为三户高村人有名的技艺。我八九岁的时候,村里的大伯们还耍过龙灯;七八个人手握供玩转的木柄,托起长长的金龙,领头的用力甩着龙首,右一圈,左一圈,身后的人便陆续跟着做,直到龙尾。单请“龙”或“狮”到家里驱邪的人,要事先买好鞭炮,在门口和堂屋里点着,围观的人一边鼓掌一边叫好,锣鼓喧天好不热闹。渐渐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剧团和舞狮子、耍龙灯相继消失了,于是村里便不再热闹,连原先的名气也随之变小,变没有了……
    要说村里的变化,其实并不是很大,只是在我看来,无非多盖了一些楼房;我倒是很在意村里人的精神生活,农忙过后,赋闲的时候确实无聊的不行。靠近村口华塘上坡的小店,几十年来,是村里人唯一娱乐的去处;店主叫高在钱,大伙儿都习惯的称之为老板钱。
   老板钱家早年的时候,也是一个曲尺型的大柜台,里面的吊案上卖的都是通常的日用和糖食;堂屋摆着几张旧桌,每天都会有人在那里打麻将,押牌九,听戏,聊天,看牌的人也很多。今年回来,去小店买东西,感觉老板钱老了许多,村里的大伯们也都老了不少。
    我向母亲打听村里的近况,母亲微微一笑,说:村里只剩下老人和孩子,年轻人都出去挣钱了。在我小的时候,三户高村人多,兴旺,不至于现在这般冷清,加之近来雨水不断,使我的心情也如同这天气,一发舒展不起来。
   我故地重游般的在村里闲走,眼里看的,心里想的,仿佛全是儿时的记忆。我熟悉的,确是记忆中的;无论怎样的变化,都不会遗忘。
(四)
    母亲的娘家在刘庄,外婆和舅舅们都住在那里;村子虽很小,只有三十来户人家,却是我童年最难以忘怀的地方,至今我总会想起在刘庄的一段段往事。
   二十多年过去了,然而这次去刘庄,我却很惊喜和意外的听到,仍有人像小时候一样叫我的绰号——小林司令官。记得不是很清楚了,我的乳名叫小林,大概是阿疖、小橙和大三他们先那么喊,后来刘庄的大人们也都那样喊了起来,都说谊霞的儿子是个小特务呢!这时我便恶狠狠的样子看人,而他们和母亲总会站在一旁笑个不停。小时候在刘庄玩游戏,通常我都会演坏蛋的角色,因为绰号的缘故;我们会从草堆里抽几根菜籽竿,当成武器,有时候会把它掰成一小截的短棒,别在裤子的松紧线上一圈,紧急的时候当成手榴弹扔出去。盛夏时节,去黑蛋塘洗澡的人很多,我也经常去,这时是绝对没人管的,母亲对我一般都比较宽松,总是嘱咐我在边上人多的地方玩,别下深水;有时她会站在刘庄的大埂上远远地朝黑蛋塘看看,见我果真没有下深水才放心的回去,没走几步又扭头喊:千万别下深水呵——有水猴子托人脚呢。我这时便学着大人的样子,只顾自玩不去理睬。有时疯玩的过头,于是从黑蛋塘跑到前头圩的洼地里趟水,翻开浅水里的石头便一定能捉到螃蟹或者泥鳅,有时候还会捡到鸭蛋。那时候乡下蛇多,水草多的地方或难以辨清的废墟,我是不敢去的,怕被蛇咬,倘有根棍子在手里,胆子便大起来。
   印象中刘庄本身就很冷清,只有春节这几天才稍微热闹一点,几乎村里所有年轻人都是在外地做食品生意的,现在都买了车。大年初四去给舅舅们拜年的时候,我看到刘庄的村口就停了好几辆小车,都是从外地开回来的,其中也有舅舅家的一辆。村里的大人们老了许多,原先上岁数的都成了实实在在的老人了,见我长这般大,便是不信,便是惊奇;母亲在一旁不住地告诉他们是小林回来了,小林。“哦……是小林呀,小林司令官啊,我们都认不出来了,都长这么大了,乖乖……”本家的几个老人们说。他们还记得我的绰号?这连我自己是想不起来的。
   吃过午饭,本想和舅舅们到隔壁的牌九场上押两把凑凑趣;进去时里面堆满了人,桌子围得水泄不通,于是无从下手。在牌九场上我见到了小橙,也看到阿疖、大三他们,连大俊、小军子也见到了,都变样了,但大致的轮廓没有变;我们没怎么说话,只是相互问候了一句,别的再也没说,心里虽然有一些怀念的东西,却总不知该怎们说起。
 
今岁雨多
   我向来喜欢雨,尤其是在夏日里,于夜间听着扑打在瓦楞上的雨水入眠最是惬意;偶尔一滴雨水从屋顶的缝隙间溅落进来,我会寻一个破碗,放置在漏雨的地方接住;雨若下得急一些,流入室内的雨滴便滴答的急促起来,不一会儿便把破碗装满,于是换一个塑料盆接水,这是很有趣的一件事。父亲说亮瓦不漏,漏瓦不亮,经过几次雨天的摸索,我发现漏雨的地方总在暗处,于是猜想父亲说的话很有道理。我有时也并不很喜欢雨,南方的天气时常是湿润的,若进入梅雨季节,会一连半个月都是隐晦的天气,雨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本来很美好的一件事,却因光顾的时间太久而令人生厌,路面泥泞不堪,沟沟荡荡里积满了雨水,即便打着雨伞出行,身上也会淋得湿漉漉的,人人都显得无精打采,除了没办法才去菜园子里铲些蔬菜或从打谷场上抱点柴禾回家,人们都像缩在土墙洞里的蜜蜂一样要么躲在家里闷坐着抱着茶缸发呆,亦或躺在床上无聊的看电视剧,出去玩的人很少……这些都是逝去的记忆了。
   今早出门发现路面是湿的,连着这几日,北京都是阴天,时常在夜间下起小雨,尤其春季里,一经雨水的轻洒,植被都散发出清新的香味,正是难得的一件事。较之于南方雨多,更显得北方雨水的稀少珍贵。不过掐指算来,自去年至今,与往年相比,独显的雨水频繁;或滂沱大雨来势凶猛,容不得你喘息的一刹那,雨点便从细如牛毛的雨线变成黄豆般大小的雨柱,在暗云交织的天际,伴随着雷鸣闪电降落下来,直至地面上空奔腾起一层雾气,强烈不已。整个城市像是沉浸在一张雨作的网中,耳畔只有络绎不绝的扑打声,绝似明代李攀龙云“雷声千嶂落,雨色万峰来”。若于天气晴好的时候忽然下起雨来,似乎很让人感到惊奇,雨水会很温柔的轻轻打在行人的脸上、身上,除了在舒适的气候中感受到一丁点凉爽之外,行走在这样的雨里尽不必去撑伞,尽可信步悠游,恰如一份“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的雅趣。多半时,下雨之前都会有显而易见的天气变化,先前明晃晃的好天气,突然变得阴晦起来,肯定有雨,城里人晾晒的衣物都是在室内的阳台里,若在农村,下雨之前,家家户户都急忙赶着回家收衣服了。然而一年四季的雨,会随着时节的更替,风格迥异。春雨绵绵,多似一位婉约的淑女,浅斟低唱间,难得几许妩媚和柔情;夏雨瓢泼,若雨中勇猛之士,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秋雨潇潇,寒蝉凄切,如画里世界,题跋一句: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冬雨如针,尤以今冬气候异常,雨雪交加,待初春后仍有雨雪,季候的变化,加之近两年来的自然灾害不由的令人忧心忡忡。说到雨,尤其喜好描写春雨的古代诗人大有人在,杜甫《春夜喜雨》有云:“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韩愈《初春小雨》诗曰:“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等等,无不对春雨盛赞有佳。
   我时常在北国的雨里感触着南方的故乡,于是,乡情涌上心头,我也时常会在雨天的时候有一丝低低的哀叹,到底还是缘于心灵深处浮现的若即若离的生活记忆吧,不是雨天这阴郁清冷的情境,不会令我这样一个静不下心来的人好好想一想。雨,以及与雨相关的一个个过往,和岁月的年轮一道写在我的脸上细微的皱纹间,刻在我心中难舍情结的绳索上。
   今岁雨多。
 
长大各乡里
   昔《增广贤文》有云:“小时是兄弟,长大各乡里”所言极是;不是长大之后的切身感受,根本不会明白这句话的道理。回头看看走过的人生,便感叹最美好的时光莫过于童年了。
   记得小时候,一个村大概有七八个像我这般年纪的孩子;我们的游戏很多,见天的滚玻璃球,下象棋,打麻雀,跳皮筋,玩纸牌……,有时候顶着夏天毒辣辣的太阳,背着家长,三五成群的下塘洗澡,或者去离村子很远的四角山(地名)大河里掰茭白,摘菱角,腿上总是拉得一道道细长的血痕,回来被大人撵着打。记得有一次路过一片甘蔗地,大伙儿都口渴了,于是一起偷甘蔗吃,后来被人发现,边骂边追;我们开始是拖着甘蔗跑,后来甘蔗也不要了,就地扔在了田埂上,嗓子跑得直冒烟,吓得满头大汗。有时候捉迷藏,我总爱趴到树上隐藏起来,也有躲在猪圈的,躲在墙缝里的,躲在花丛中的,有的甚至躲进草堆里,用稻草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让负责找人的小伙伴们费劲了心思;还有的干脆偷偷溜回家,吃过晚饭回来一看,那些人还在附近找呢。有时候会为一件小事打起来,摔跤,或者散打,还会找来两个废弃的小竹竿,对打,直到竹竿打开裂了为止,学着射雕英雄传里的样子,上蹿下跳,飞檐走壁;打过了,谁也不理谁。在老场上的喻水清家,我们总会用板车轱轳作为举重用的哑铃,大概有五十斤重吧,通常我们都能举十下左右,大我们一两岁的能举十五至二十下,就是想证明谁比谁力气大。小时候虽然不是真正的兄弟,却真得是一处长大,就像兄弟那样朝夕相处、形影不离,无论是打过也好,吵过也罢,从不记恨,总是一如往常那样在一起嬉戏玩耍。我们村的这些孩子都是老实蛋儿,从不敢滋事,印象最深的就是经常会去沙河埂上玩,站在那条大埂上傻傻的发愣,或者看东边的青山,都在议论青山,有的说只有阴天才能看见青山,它像一条青龙;有的说是李白葬处。长大后查阅有关史料才确切的知道,传为李白病逝于当涂县,遗体葬于当涂采石龙山东麓,五十五年后,他的朋友范伦之子范传正将李白墓迁于青山,以全其“悦谢家青山”的愿望,葬之青山之阳。喻水清提议等我们几个长大了,一道去青山春游,寻一座石亭,小酌几杯清酒,畅叙幽情,好不自在。如今已过去了十几年,却不知喻水清自大学毕业至今,身在何处,甚为思念……
   小时候从不用去理解大人的烦恼,即便是最简单的事,我们也能够发觉其中的乐趣。一天天,一年年,我们盼望着快些长大,然而长大了却真得很怀念儿时岁月。做人往往就是那样,多愁善感,喜忧参半。
   长大以后的思想成熟了许多,理性和现实取代了当年的江湖习气,随之而来的感慨也增加了许多。一起长大的小时兄弟也有了各自的生活,有的常年在外地做生意,带着妻儿,只有春节才回家逗留几日,不回来的有两种情况,一是生意特别好,忙的没时间回老家;二是混得不如意,没脸回来。有的在家种地,孝顺老人,昔时的书生意气和红润脸蛋消失殆尽,变得沉默而颓废了许多。有的考上了大学,走入了仕途,春风得意。也有的在外面闯荡,过惯了飘零的生活,走读他乡,或者旅居异地,多是为了前程奔波。我亦不过如此。妻子随我客居北京数年,真切的感受着“北漂”的辛酸和苦楚。我和妻子是中学同学,自然会经常提到各自的同学和朋友,或者共同朋友,虽疏于联络,心里却偶尔会想起一些往日的趣事。她也时常感叹,同学都当母亲了,有的在合肥,有的在安庆,也有的在马鞍山等等……她会经常在网上和她的朋友(高中或大学同学)联络,聊聊近况。
   虽然都在陆陆续续的“长大各乡里”,各问前程,或言行进在各自的人生轨迹上,但我仍然坚信,昔日的情意不会变,为人的根本不会变。曾记得鲁迅先生《故乡》里的一个片段,虽不太切合主题,但其中的思想正是我所感触的,值得共同体味和想象:
“一日是天气最冷的午后,我吃过午饭,坐着喝茶,觉得外面有人进来,便回头去看。我看时,不由的非常出惊,慌忙站起身,迎着走去。这来的便是闰土。虽然我一见便知道是闰土,但又不是我这记忆上的闰土了。他身材增加了一倍;先前的紫色圆脸,已变作灰黄,而且加上了很厚的皱纹;眼睛也像他父亲一样,周围都肿得通红……。我这时很兴奋,但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是说:‘啊,闰土哥,——你来了?……’我接着便有许多话,想要连珠一般涌出:角鸡,跳鱼儿,贝壳,猹,……但又觉得被什么挡着似的,单在脑里面回旋,吐不出口外去。”
   时逢盛世,或许不会是鲁迅和闰土重逢的情景,当我们多年后再见时,这乡情、童趣和诸如鲁迅先生一样的感慨,会一齐在心间跳跃;所保存的美好记忆,也会因印刻在各自脸上的岁月流痕,而变得像《故乡》里那样模糊和悲哀。长大各乡里,或者说长大为了各自的人生、生活,各自的一切一切,都是不易的……
   小时是兄弟,长大各乡里;所有人的命运,难忘而不舍的情结。
 
   北京的冬天
   北京的冬天较之于我以往生活的经历,今冬仿佛是给我印象最为深刻的了。今年的冬天似乎更冷,雪下得也很大,住在十二层的高楼上,早晨醒来拨开窗帘向下一望,北四环的高速带像一条蜿蜒曲折的白色长龙,在漫天飞雪的银白世界里别提有多神气了。鸟巢和水立方近在咫尺,它们毅然挺立在风雪中,像一个恪尽职守的战士。放眼望去,视线一直延伸到最北的尽头,眼下的景象都被银装素裹的更加温柔细腻,仿佛这座城市宛然一位素心若雪的姑娘。向来让我感受最深的莫过于置身于生活节奏较快,生存压力较大,消费水平较高的北京了,总是充满怨恨和无奈,如果不是这雪的悄然而至,北四环川流不息的穿梭声、疾驶声是不会停歇的,它们是一个个为生活奔波者急匆匆的脚步声,来不及喘息,也从不愿停下,我置身此地听着它们的心跳,同样也充满了紧迫感。雪大路滑,只见汽车一点一点的在蠕动,像一只只弱小的蚂蚁爬行着,排着长长的队伍,行人们加快了步伐,整个人裹得只露出两个眼睛。出门的时候,我和筱荣一道,因为是住在营院里的,走几步就能到达我的办公室,然而筱荣需要乘车再转车才能到达工作的单位,我见她也是裹得严严实实,也只露出两个眼睛,无奈眼镜上总会充满雾气,只好又摘下口罩,露出了整个脸来,不一会脸颊便冻得红通通的看上去似乎冰冷。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有忍受着,我想。我对筱荣说:“今天天气太热,应该脱几件衣服才行,这个夏天太漫长;靴子太热,你应该换个凉鞋……我现在热的不行”。筱荣正要答话,几个离休的老首长与我们迎面相遇,很奇怪的看着我,先是一愣然后嘿嘿一笑:“是有点热,我们也计划着避避暑呢,小伙子”。老首长们也是非常幽默的。
   我生活的故乡在南方,气候异常温润,然而一年四季唯雨天居多,春雨连绵淅沥,夏雨骤起忽停,秋雨凉爽细密,冬雨生冷坚硬,尤其是在冬天里,雨水总会在雪前或雪后降落,雪下得快也化得快,早晚霜冻的时候路面是坚硬干净的,中午时分冰冻融化,路面上的稀泥会粘在鞋帮子上,走起路来很麻烦。忆昔冬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扭头向窗外一望,父亲早已在大门口扫起了雪,我偶有兴致也要拿起大扫帚和父亲一道扫雪,直到浑身扫热了为止。今冬的雪下得很大,初如干粉,才下下来倘若躜一个雪球是不容易的,总会粘不住,一捏就碎得从指缝飞出,和战友堆雪人的时候,只堆了一个身子,最后用大红灯笼架在雪堆上,再在灯笼上贴上鼻子眼睛和嘴,这就是雪人了。筱荣很喜欢雪,吃完午饭,我们一起在营院的小树林里拍了一些雪景,雪软得可爱,筱荣斜躺在雪地里,我按动了快门。
   我曾经写过一篇《梨花淡白柳深青》来记述这营院,这美景,然而今日却让我明白了它的前因——冰雪林中著此身,一草一木都要接受冰雪的历练,然后在春天里蓬勃生长。
   雪很美,看着它们在窗外自由飘飞,显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密集着银白色的世界,手扶着靠在窗前的暖气片,感受着屋内和屋外是两个世界,忽然觉得很知足很幸福,再也不愿被世俗所影响,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必患得患失,做人就应该轻装上阵,不必过于担忧前途命运如何如何,该有的终会有,我相信自己。
    雪不停的下着……